笠航

请使用口头语言和我们沟通，人类。

看来我的手语给他们留下了糟糕的印象。

是这样的，我发现呆在这里真的帮不上什么忙——除非你们认为我作为外星生物有很高的观赏价值？

那个表情就足够我领会你们的意思了，不需要采取暴力手段，对，把那个放下，谢谢。

总之，我希望你们能放我出去，我能在研究上帮到忙，你们可以留着这个监控器，如果我出现了什么症状就再把我关回来。

你认为这间房间的作用是监控你吗？

Well, 很显然它不是为了观察野生状态下的人类。

我们在观察寄生虫。

你被感染了，感染是不可逆的，我们必须在可控环境下观察它的后续发展。

哦，所以我是你们的实验对象了。

要是我最后还是死于感染，在这里死至少不会影响到其他人，不是吗？

哈尔，你不会死的。

这些人看上去倒不是特别关心这一点。

可问题来了，如果我是携带者，一样不能从这里出去。

很高兴你能想通。

不，我想通的不只是这个。

灯戒在室外非常不准确，但是我在室内扫描过，我体内没有任何足以危及生命的外来生物。

这就意味着寄生虫的感染是一次性的？

那么只要能让被感染者撑过第一次，他们就安全了。

我们很愿意知道你打算怎么让他们撑过第一次。

在此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明明说话的只有一个，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们”？

——你想问他们为什么总在用复数？

深得我心，巴里。

我们是一个整体，彼此连接，一种共生的意识，密不可分的群落，进化的最终形式。

我不得不对你们的用词表示怀疑。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种最终形式让寄生虫的感染变得更加容易了？

占据一个人的意识，就是占据了所有人的意识：这意味着现在其他所有人、包括你们，都处在危险中。

我不明白你们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赶快行动起来！一定有办法可以切断你们的连接。

你不懂得我们的生存方式，连接不能被切断。

你们在开玩笑吗？不切断连接你们所有人都会是寄生虫的猎物，你们没有办法阻断它的传播！

我们一直在找其它的解决方案。

如果等你们找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呢？至少把那些被感染了的人和其他人的意识隔离开。

没有人问你的意见，人类。

嘿，但是我必须对这件事负责！你们为什么不能——

他们离开了。

一句解释都没有。

灯戒，查找本星球住民之间的“连接”有关资料。

“无法打开资料”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你提问的方式不对。

也许。

更改关键词：意识共生。

“机密信息”又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见过灯戒对什么东西没有权限。

好吧，查找这座星球上原生生物的所有信息，时间范围限定在一百年内。

它叫比昂尼克星。

这是多少年前的信息了？上面说这里同时存在两种智慧生物。

哦巴里，你不会相信这个的。

不会相信什么？

这上面将我们的寄生虫和这群胆小的外星人描绘为共生关系。

那也是很非同寻常的共生了。

你刚才的意思是信息的确可能是过时的？那么这曾经是这座星球的历史。

虽然这不是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让我们从历史课开始吧。

很显然他们隐藏自己的科技手段过分出色了，我现在读到的信息上标注的日期是八年前。

在大灾变之后，两个种族终于认识到彼此存在的必要性并初步达成了协议。

——用词可真够模糊。

协议的内容非常不合理，星系之外的各个种族对他们的关系均表示出不同程度的不解。

“这简直是伪善中的伪善，”第一位对外发声的外星系人士这样宣称，“你能相信猎人和猎物之间达成的友好协议吗？”

但是狩猎和被狩猎的一方都在这个话题上保持了沉默。

截止至今日大灾变已经过去十一年，从两年前开始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从比昂尼克星传出来，在最后一条消息里星球当局提出将整个星系划为禁飞区，当局对此项建议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前去调查的宇航员们没有一个能回去复命的。

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巴里，这一整段描述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说有没有可能……

我和你一样不愿意相信他们是自导自演。

但是很大的可能是他们对于寄生虫的危害完全知情，曾经试图用不明智的手段控制它们，并努力对外界掩盖他们的失败。

而且这和之前他们说的“寄生虫肆虐已经十年”自相矛盾不是吗？资料里的大灾变是十九年前，而十年前这个时间点之后再没有任何消息从这个星系传出来过。

对，显然十年前他们出于某种原因完全封闭了星球，并开始假装那时才是寄生虫灾害的开始。

现在最关键的是那份协议的内容，以及大灾变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啊，我正在搜索“大灾变”这个一听就不太友好的时期。

你猜会不会有结果？

我会帮你祈祷的。

谢谢，我现在真的用得上一点好运气。

你一定得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可是我到这座星球上以后灯戒发挥最稳定的一次了。

简而言之，猎人是比昂尼克星人，而猎物是那些寄生虫。他们曾经掌握过一种技术，能大批量捕猎并驯化那些寄生虫，驱使它们——肉眼不可见的大小，但显然也是高等生物——替他们解决情绪垃圾。

——看起来我们的寄生虫相当不挑食，不知道它们在野外吃什么。

大灾变始于一场被地质学家漏算的大型地震，它诱发了大规模的火山喷发，让比昂尼克星的首府常年处于阴霾之中。权威机关很快做好了救援和善后工作，但是很不幸他们忘了那些粉尘对寄生虫而言相当于漂浮在空中的培养基。一些培育机构内的寄生虫从监禁中逃脱了，并开始大量繁殖，它们的群体智慧随着种群的扩大而不断完善，又因为所有人都忙于灾后重建而躲过了监控，直到有一天（资料里把它称作“噩梦一日”），寄生虫控制了大半颗行星的空气净化装置作为筹码，并通过星球上最大的网络供应商向它们曾经的猎人发表了声明。

我敢说它的内容不会是从前的猎人所能接受的。

其实不算特别苛刻的条款：它们要求所有被俘虏的个体得到释放，并特别声明捕捉它们的科技手段必须被摧毁，不留备份，并且要求比昂尼克人承诺以后也不能研发。

但是很显然，比昂尼克人不会轻易放弃既得利益，甚至完全拒绝把那些寄生虫作为平等的智慧生物来谈判。他们对这一声明的应对方式是大批量捕捉那些生物，并在全球剩下的所有未被控制的网络上循环播放显微镜下的处刑过程。

为你的胃口着想，我们略过这段详细的描写。

总之他们谈崩了，然后战争爆发，寄生虫一族以自杀式的决心杀死了很多人，比昂尼克人在发现寄生虫在缺氧和炎热的环境下难以繁殖后，计划用几年时间将一切重要建筑转入地下（这个星球有极其丰富的地热），然而他们地下城生成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寄生虫感染的速度，因此他们被迫达成协议，以摧毁核心捕获技术为条件换取余下空气净化装置的安全和暂时的和平。

但是这说不通。如果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剩下的人应该也能搬回地上生活？为什么他们还会需要住在力场里，对寄生虫还是那么害怕？

很遗憾，一旦有机会将政府、学校和军队转入地下，比昂尼克人就单方面撕毁了协议，根据早期的记录开始再次研发捕捉技术。但是寄生虫一族以入侵他们的意识为生，在一次偶然的感染中获知了这一事实，于是战争再次爆发。

记录到这里就截止了，从比昂尼克星传出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建议将整片星域划为禁飞区。接下来的记录就只有两年内有多少宇航员在这座星球失联——考虑到这附近几十光年内有能力进行星系间远航的文明并不多，那是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让我猜猜，既然这是个在长距离扫描中隐形的星球并且已经被标记为禁飞区了，吸引其他人到这里来的信号是由寄生虫发出的？就像你刚刚登陆的时候收到的“请帮助我们”。

是啊，现在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倒转了。

我现在比较好奇的一点是，寄生虫到底是以什么为食的？

想法？

听起来很好笑，我知道，但是解决情绪垃圾和入侵意识的能力对应的也许就是这一类食谱。

不，听起来非常合理。

我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你非常聪明？

说真的哈尔，这完全不是重点。

好吧，让我们以你的结论为前提来解释这件事：

寄生虫不希望被捕获，同时它们依赖其他生物的思维获取食物，很可能不具备独自生存的能力；比昂尼克人惧怕和憎恨它们所能造成的破坏，同时也希望能够利用它们的习性。

互相需要的双方；这样看起来和平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所以这次你要出面扮演调停者的角色了？

我都能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不信任了。告诉你一件事吧，我并非只擅长用暴力解决问题，虽然很不幸的是，我的多数任务都以此终结。

我从来没暗示过那一点。

你打算怎么让这两边坐下来谈判？

我会让进行谈判成为双方的最优选择。

你想威胁他们？

别说得这么糟糕，我只是必须让他们看清楚现实：我敢肯定至少比昂尼克人已经用完了他们本世纪内埋头当鸵鸟的份额，内心或多或少也渴望一个彻底的解决方案。

寄生虫那一方呢？你打算如何确保它们的食物来源？

我计划帮助它们迁徙。

你的确知道把有谋杀前科的生物引渡到其他星球对那里的居民很不公平吧？

我的确知道。但是你忽略了一点——不，我忘了告诉你一点，实际上我也刚刚想通——寄生虫很可能只对比昂尼克人而言是致命的，并且只是在它们对这些人怀有敌意的时候。

这只是你的推论而已。我知道你的根据是什么，假设寄生虫以思维为食，你和比昂尼克人被感染之后的症状严重程度相差太多，于是你将其归结为意志力的差别，意识共生实际上可能导致了个体思维强度被削弱。而且既然存在被驯化的历史，寄生虫的进食过程就必然可以做到对宿主无害，尽管解决情绪垃圾的过程对它们而言想必十分不愉快。

和我想得一样。

那你为什么还反对呢？

你计划对它们新家园的原住民说实话吗？

你觉得我有那么混蛋，巴里？我不会在证实它们对新任宿主无害之前贸然做决定。

你忘了这实际上不该由你决定了，哈尔。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让他们投票表决吗？那说不定真是个好主意，要是我现在身处文明人当中，而不是某个把背信弃义和种族灭绝当作常规手段的混账星球！

相信我哈尔，我知道这件事有多让你沮丧。

有时候我也觉得拿拳头解决一切要容易得多。

啊哈。别骗我巴里，你是个圣人，你可不想用拳头解决一切。

我有多经常想用拳头解决问题？你会很惊讶的。

现在的环境是很糟糕，但别让他们干扰你。

你之前就在试图从双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不是吗？

好吧。寄生虫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你的意思是他们更想要选择的权力和公平的对待，而非敌人的死亡。

你学得很快。

我有个好老师。

但是巴里，如果他们同时也想要敌人的死亡呢？

你答应过会让他们看清现实的。

所以并不是不需要用拳头，而是胡萝卜加大棒会更加有效。

提醒我千万别和你作对。

要是这样想我让你很开心的话，千万别停下。

你想先和哪一方谈判？

我没得选择，不是吗？

它们能入侵当地人的意识，没道理感染了我还不知道我在盘算什么。

如果它们知道了，为什么你还在清醒地和我说话？

有道理。

所以我成功地抵抗了他们；从未如此为我的意志力自豪过。

我猜它们的确会认为你是个非同寻常的人类。

你认为呢，巴里？

我不会和你说实话，你会得意忘形的。

这句话已经足够我得意忘形了。

我知道。

就像我也知道你在努力让我感觉好点一样。

别说出来，你让我觉得自己很愚蠢。

现在知道我在你面前的感受了？

停下吧，哈尔。你还有一场多年的纷争要调解。

如你所愿。

TBC

总之，久等啦，感谢大家的耐心（听起来仿佛和MTA广播员一样没有诚意hhh）。六月我会努力像正常的文手一样更新的（大概）。